建设第一传媒总编孙冲冲:
在2020年初,在您的微文(微博和微信)中您开始提到PPP项目的“政府介入权”,在武汉封城的当天,您发微文提到武汉疫情已经具备了任何PPP项目政府行使“介入权”的触发条件,针对PPP项目的“政府介入权”,国内其他专家学者鲜有提及,针对这个PPP项目的“政府介入权”向您请教一下。
清华大学王守清教授:
因为PPP项目是向社会公众提供公共产品、公共服务。如果碰到了一些特殊的情况比如说疫情,如果社会资本不能继续履行或者履行不好,那么政府就可以行使介入权。一般而言,在一个国家的相关法律里,如果写得比较简单或者没有写,那就必须在合同里约定;如果合同里没有约定,这个可能就会有一点点麻烦。政府介入权就是在投资者没法履行PPP合同所要求提供的产品和服务时,政府可以完全或者部分接管。
建设第一传媒总编孙冲冲:
在连线您之前,我上财政部的PPP平台上去看了一下,我看了几个合同是没有写介入权字样。如果合同里没有约定的情况下,而社会资本方又无法在现阶段再次投入这个项目或者履行这个项目中的合同职责,政府是可以直接介入的吗?
清华大学王守清教授:
对,这是可以直接介入的,但是介入以后,并不是说社会资本就没有配合和参与的职责了,他还必须继续。由此造成的损失就看介入的原因是什么,如果是社会资本有违约的情况,社会资本就要承担后果;如果没有违约,完全是因为不可抗力,一般来说,政府会给补偿,注意不是赔偿是补偿,具体的就应该是坐下来协商。
建设第一传媒总编孙冲冲:
像现在很多地方启动了一级响应,然后很多项目也无法进行复工的情况下,而且 PPP项目又非常急需的要使用,是不是政府就可以行使介入权了。
清华大学王守清教授:
是的,因为这一次疫情,按照我们国家发布的一个文件,已经定义为不可抗力了,所以,如果这时候政府行使介入权,那就是按照不可抗力去处理,按不可抗力去分担成本,但是一般来说不会对社会资本问责。
建设第一传媒总编孙冲冲:
如果社会资本还是有能力继续履行合同的话,政府就不需要行使介入权了是吧?
清华大学王守清教授:
没错,政府行使介入权是在公共服务中断时才需要。没有中断,就还是由社会资本去执行。而且,即使政府介入以后,也不是都是完全介入。我刚才提过,政府介入也不是全过程或长期介入,它只是一个临时性的措施,比如说一周或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更长,都是可以商量的。
建设第一传媒总编孙冲冲:
在您去年底的公开文章《中国PPP2019年回顾与2020年展望》中提到,2020年中国PPP风向标的第一条就说到“专项债与PPP共促基建投资”。2月11日,财政部提前下达新增专项债配额2900亿,加上19年底提前下达的2020新增专项债配额1万亿,共计1.29万亿。昨日(16日),财政部长发文《积极的财政政策要大力提质增效》中提到“用好地方政府专项债券,坚持资金跟着项目走,在项目上储备一批、发行一批、建设一批、接续一批,尽快扩大有效投资,形成对经济的有效拉动。”针对提前下达的新增专项债配额和高质量用好专项债和“专项债与PPP共促基建投资”,王教授,您对此怎么看?
清华大学王守清教授:
按照财政部的要求,发行专项债要求相关项目做到资金平衡。按照这个要求,如果PPP项目的现金流好,比如说向使用者收费的,或者,如果不能向使用者收费的,地方政府的财政能够支付和补贴(财政承受力评估通过),那么这种项目的专项债还是对PPP有利的。一是解决了政府没有钱做资本金的问题,还有,因为有了资本金,也就提升了这个项目的吸引力,提升了社会资本和金融机构的信心。我们更需要明白的是,因为很多地方政府财政都不是特别好、没有钱,如果这个地方的项目不能向社会公众收费,政府又没有其他的资源比如说土地能够弥补,完全靠政府的财政支付和补贴的这一类项目,专项债只能在加强政府的资本金注入方面起到作用,如果项目在财务测算上还是不能平衡的话,社会资本还是不敢进去,金融机构也不会放贷。简单的说,专项债肯定是有好处,但是不要期望过高;而且,据我所知,好像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专项债真正用于PPP项目的落地。
建设第一传媒总编孙冲冲:
财政部提前下达了1.29万亿的新增专项债,是不是也是对经济的一个极大的促进?
清华大学王守清教授:
这是肯定的,解决一点地方政府没有钱的问题,但还是和所在地方政府相关。因为如果地方政府有专项债了,它利息又低,他们就可以很快的用传统模式上这个项目。而如果走PPP的话,你即使用了专项债,还要做“两评一案”,那些PPP的流程还是要走的。所以,结论还是刚才两句话,专项债肯定是对基础设施建设有利、对经济发展的有利,对PPP也有利,但是要看具体这个地方的将来,有能够偿还专项债的财政能力或项目。
建设第一传媒总编孙冲冲:
今天早晨看到一个信息,就是财政部PPP综合信息平台出了一个升级版,财政部在前几天也发文对PPP项目入库,加快了审批速度以及储备库里的项目的高效率利用,您觉得财政部频频的在PPP方面的动作,是在表达一些什么意思呢?
清华大学王守清教授:
我觉得主要是两个方面,一个是我们的经济发展没有预期的好,所以通过这些积极的财政政策能支持一下经济的发展;第二个是专门针对PPP,因为政府基层和社会资本各方反映,PPP要走的流程太长,严格按照目前国内的手续走,最快也得5个月。再加上大家现在对PPP又有些担心,各方面的可能时间更长,这显然是不利的,所以要缩短周期。而那个平台的升级,使得过去平台里很多的信息都大大扩充了,参与填写和查阅这些信息的人已经由过去的政府来填,现在已经扩展到项目的干系人,包括投资者、金融机构,还有很多的新功能的增加。这些都是为了加快和支持PPP项目的流程,有利于PPP的规范发展。
建设第一传媒总编孙冲冲:
原来平台里上传的大量是pdf文件,现在应该将一些数据更加的细化,并且直接展示出来了。
清华大学王守清教授:
对,而且还有一个填写和更新的时间,不能说为了“两评一案”填了,然后过了一年两年三年都没有动态变化,这是要解决的问题。现在,如果过了期没有填,系统会自动提示,如果提示几次还没有填,可能就会相应的问责。另外一个就是为了避免单方的信息提供,另外一个改进就是项目的所有参与方,包括金融机构也可以去查里面信息,还有咨询公司做的项目咨询,社会公众去查的时候,点击进去就能够看到是哪个咨询公司参与的这些项目。所以,信息的更加细化和公开透明,会倒逼各方更规范的去做。信息透明加快了,也能够加快实施流程的进展,避免违规和作假。
建设第一传媒总编孙冲冲:
中央力推PPP六年来,从运动式高潮到低谷到理性发展,PPP成为与施工总承包、工程总承包长期并存与互补的模式,您作为国内研究PPP模式的学者,您能给我们展望一下PPP的未来吗?
清华大学王守清教授:
我一直都在讲PPP只是基础设施、公用事业这些公共产品项目交付模式的可选之一,它有一定的适用范围,PPP不是天上掉馅饼,不能包打天下。按照国际上PPP做的比较好的国家的经验,PPP只是占公共产品的10%~20%,我们国家我觉得会有一些特殊,因为还有央企、国企这些在国外认为不能算PPP的第二个P(私营企业)也在参与PPP。
我们国家按经济的发展,还是发展中国家,我们国家又比较大,在不同的区域比如说发达地区和落后地区,PPP的吸引力和应用程度也会有所不同。对投资者特别是工程公司投资者,要根据对PPP政策的理解、对国家相关政策的理解,去选择不同的地区、不同的行业、不同的模式去投标承揽不同类型的项目,这是将来发展的大概趋势。
建设第一传媒总编孙冲冲
现在和我们很多PPP同行的交流,最近出来一个新的词叫做基建的金融化。新的项目用PPP方式做,这是一些增量项目;还有一些已经建成的存量项目,把它进行金融化来解决地方的债务问题,您对基建金融化有什么看法?
清华大学王守清教授:
这肯定也是一个路径之一,我前面说了,很多的落后地方政府没有钱但又要发展,所以可能只好忍痛把目前自己的国营企业运营的一些存量基础设施、公用事业项目,如果国企运营效率不高,政府就可以实行TOT卖给社会资本。当然肯定要引进比他自己的国营企业效率更高的社会资本,去提高效率。这样对政府有好处,同时对社会资本也有好处。政府拿着TOT收到的这些钱就可以去投资新的基础设施,这样就有新上的项目,对社会资本来说也增加了项目机会,从整体来说,又提供了经济的发展动力,对老百姓来说,也提高了生活水平。
TOT做好了的确是很好的,它也属于PPP。但这些核心的核心还是要看这个项目,社会资本接手以后,他有没有能力把这个项目真正的做好、可持续下去,相比原来国营企业做的效率更高,这就是物有所值的概念。如果从短期筹资看,也许政府可以放一点项目出来TOT;但是从长远来说,如果政府觉得不划算,最后就不会这么再做了。
建设第一传媒总编孙冲冲:
2020年是全面建设小康的收官之年,也是第一个100年发展目标的最后一年。通过这次疫情确实能够发现我们在一些领域还是存在一些短板的,您认为从建设管理的领域来看,我们会有哪些反思和改进?
清华大学王守清教授:
我觉得从大的方面来说,就建设行业企业来说,要分类,大的企业必须往上游走。过去这6年来,应该是已经做得不错了,就是通过投资增加了项目的来源。第二个是从长远来说,一定要过渡到运营,从规划、投资、设计和建设,然后到运营,并集成全过程全方位提高效率,同时也等于延长了建筑企业的生命力和可持续发展业务期。从发达国家建筑业的情况看,一个国家的基础设施到了一定的程度,它的需求必然就会减少,所以对工程公司而言,它的业务范围要做出相应的改变。对于小企业来说,因为没有这种投资和集成实力,可能更多的应该是跟着大企业去做分包,当然更多的可能还是去做运营方面的事,特别是如果它运营的效率比央企、国企这些大企业的效率更高的话。
从小的方面,各个企业还是应用我们管理学一个最简单的工具,就是用SWOT去分析,看一看自己应该实行什么样的战略,在具体领域从事不同类型的项目。
还有,从整个国家的基础设施看,这次疫情可能给我们另外一个反思是,过去我们平时可能认为不那么重要的那些比如说公共服务方面的卫生医疗养老项目,经过这一次疫情,可能要真正的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
上面这些模式或项目类型演变,对于我们建筑企业的另外一个好处是,将来扩大业务范围、延长业务期、延长生产供应链的一个发展的方向,而不是仅仅是建设和建成。当然,对于发达地区,基础建设应该还是相当不错了,可能最缺的还是运营效率和服务。落后地区则当然是它的基础设施短板还很大,服务运营肯定也还不够。
建设第一传媒总编孙冲冲:
这次疫情确实给很多的中小企业的发展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因为很多企业如果在没有业务的情况下,没有增量业务或没有回款的情况下,确实很难维持两三个月。因为现在不确定疫情到底什么时候结束,所以很多企业家实际上是没有信心了,您给我们建设领域的这些企业说几句鼓励的话。
清华大学王守清教授:
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和生活水平提高,必然是依托于基础设施和公用事业,说更大一点就是依托我们整个的建筑行业。今年特别是上半年,不可能再像过去几年那样业务那么多,但是从总量的需求来说,应该还是不会变,只是短期这两三个月是急剧的萎缩,这是比较麻烦的。其实,我们可以回想一下,97年亚洲金融危机,还有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那时候也是对整个经济发展打击很大,但是亚洲金融危机的时候,中央的政策就把将来要建的那些高速公路都集中得提前在90年代末2000年初那时候来建;在世界金融危机的时候,中央的政策就把把将来十年二十年的高铁建设提前在那几年集中做了。当然,那时候的业务量是上升的,但是这个高峰过后肯定会少,数年之内的总量是差不多的。所以,我们现在业务是少,但是将来的量还会大,因为总量还是不会大变,我觉得下半年以后应该还是会回升,现在首先是要活下来,同时准备好,不能死等,一旦疫情结束,项目开始多了,马上就能够抢到项目上马,这才是更重要的。